2025年9月2日,人工智能领域的泰斗Yann LeCun在其领英主页上分享了一段意味深长的文字,虽未直接点名,但所指方向十分清晰。
他写道:“各位AI领域的媒体人士与专家们,请留意,并非所有从事AI工作的人都能被称为‘研究员’。” 他进一步阐释了心中研究员的标准:他们通常乐于公开分享部分研究成果,并开源相关代码;他们通过论文和开源项目对学术界及技术社区产生深远影响,这可通过谷歌学术的引用次数和H指数来衡量;他们大多拥有AI相关领域的博士学位;他们在攻读研究生期间便开始发表论文,并在职业生涯中持续产出。若停止发表,他们便转型为工程师或管理者。
LeCun继续强调:“正如我之前所言,研究与工程或产品开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活动,拥有不同的动机、激励机制和运作模式。有人能兼顾两者,有人则专精其一。许多人在职业道路上从研究转向工程或管理(反向转变较少见)。简而言之,研究员的衡量标准是其智力贡献,工程师的衡量标准是其产品影响力。两者对于科技进步都不可或缺。”
这番言论虽显曲折,但不难看出Yann LeCun的隐含讽刺:只有智力高超者才能成为研究者,而智力较低者则沦为管理者,且AI行业的研究者还需具备博士学位。这番暗指可能源于一次正面交锋。
早些时候,Meta AI的首席科学家Yann LeCun在一次会议上发言,系统性地反对一项激进的人工智能发展计划。作为图灵奖得主,LeCun在人工智能领域资历深厚,尤其在深度学习和卷积神经网络方面的奠基性贡献广受认可。他习惯于从基础科学的严谨角度审视技术路径。然而,他的发言被突然打断。
打断他的人是Alexander Wang,时年28岁,是LeCun的上级。Wang直言:“我们是在构建超级智能,不是在探讨哲学。” 这句话让会议室气氛瞬间冻结。与会者感到窘迫,LeCun本人也陷入沉默。
这次直接冲突公开化了Meta AI实验室内部两种工作模式和思维的矛盾。一方是LeCun代表的基于长期主义和基础研究的科学探索精神;另一方是Wang代表的追求速度、执行力和短期成果的工程导向文化。此事并非孤立的个人摩擦,它预示着一个投入巨资和顶尖人才的科技巨头,可能因内部结构性问题而在关键竞争中举步维艰。
Yann LeCun的学术之路始于法国,他在皮埃尔和玛丽·居里大学获得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他的研究聚焦于机器学习,特别是神经网络。1980年代末,他在多伦多大学跟随Geoffrey Hinton进行博士后研究,随后加入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贝尔实验室。
在贝尔实验室期间,LeCun开发了卷积神经网络,这项技术通过模拟生物视觉皮层,显著提升了机器在图像识别领域的精度。他将此技术应用于手写数字识别,并成功研发出被多家银行采用的支票读取系统。CNN后来成为计算机视觉领域的标准架构,为自动驾驶、医疗影像分析、人脸识别等众多应用铺平了道路。
离开贝尔实验室后,LeCun进入学术界,成为纽约大学教授。他在纽约大学创立数据科学中心,持续推动人工智能领域的基础研究。他的工作始终围绕公开发表成果和开源代码,以促进学术共同进步。他的谷歌学术页面显示数百篇论文,引用次数超过数十万,H指数也处于高位,这些数据印证了他在学术界的深远影响力。
2018年,因在深度学习领域的开创性工作,Yann LeCun与Geoffrey Hinton、Yoshua Bengio共同荣获计算机科学最高荣誉——图灵奖。对LeCun而言,人工智能发展是一项严肃的科学事业,需对基本原理的深刻理解和持续探索,而非简单的工程堆砌。
2013年,他加入Facebook(后更名为Meta),担任首席AI科学家,负责领导公司的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他的角色一直是思想领袖和顶尖科学家,专注于为公司的长远技术布局提供方向,而非负责具体产品交付和短期业绩的管理者。
Alexander Wang的职业路径则截然不同。他进入麻省理工学院主修计算机科学和物理学,但大一结束后便选择辍学。这种行为在硅谷创业文化中常被视为特质,代表对传统路径的挑战和对商机的敏锐嗅觉。辍学后,Wang曾在问答网站Quora短暂担任技术主管,之后于2016年,年仅19岁的他联合创立了Scale AI公司。
Scale AI的商业模式直接明了。随着人工智能行业对高质量标注数据的需求激增,Scale AI提供核心服务:数据标注。公司在全球招募大量合同工,负责对图像、文本、音频等原始数据进行分类、标记和注释,例如在自动驾驶图像中标注行人、车辆和交通标志。这些处理后的数据随后提供给谷歌、通用汽车、OpenAI等公司,用于训练机器学习模型。
Scale AI的业务本质上是劳动密集型的数据加工厂,通过规模化和流程化管理,将廉价人力资源转化为AI公司所需的数据原料。尽管其核心是人力,但Scale AI成功将自己包装成高科技人工智能公司,并获得资本市场高度认可,估值一度达数十亿美元。
Wang的成功展示了他作为企业家的能力,擅长识别市场需求,并以最有效率的方式组织资源满足需求。他的方法是实用主义和结果导向的,对不能直接转化为商业成果的理论探讨缺乏耐心。
在ChatGPT于2022年底发布并引发全球技术竞赛后,Meta感受到巨大压力和焦虑。公司内部战略重心开始偏移,从过去强调长远基础研究转向不计成本地追赶竞争对手。在此背景下,拥有快速产品交付经验和强大执行力的管理者变得至关重要。Alexander Wang的行事风格恰好契合Meta当时的迫切需求,这为他进入Meta并担任高层职位铺平了道路。
于是,Meta AI的组织架构中出现了这样一种权力结构:图灵奖得主、AI界泰斗Yann LeCun需向比他年轻三十多岁、本科肄业的Alexander Wang汇报工作。
从积极角度看,这种安排本身是一个强烈的文化信号,清晰表明在当时的Meta,速度和执行力被置于经验和学术权威之上。在Wang的管理下,团队资源和方向开始向尽快推出能与竞争对手抗衡的大模型产品集中。
然而,这种文化转变很快带来负面影响。公司内部矛盾不仅存在于LeCun和Wang之间,也开始在团队其他层面蔓延。Shengjia Zhao(赵胜佳)的案例就是一个明证。Zhao是Meta从OpenAI高薪挖来的研究科学家,他是ChatGPT开发过程中的关键成员之一。
来到Meta后,Zhao在工作中遇到挫折。他认为自己领导的项目未获得承诺的GPU计算资源,并对公司奖金分配机制感到不满。在一系列沟通未果后,Zhao向管理层发出最后通牒,表示若问题不解决,他将考虑返回OpenAI。
Zhao的遭遇反映了Meta AI内部更广泛的问题。“雇佣兵”文化开始盛行,公司用高薪吸引顶尖人才,但未提供能让他们安心工作的环境。这些高薪挖来的人才发现,他们需花费大量精力争夺有限资源,并应对复杂内部政治。协同创新氛围被内耗取代。
那些高薪顶尖人才感到专业能力未获充分尊重和发挥,而团队普通工程师和研究员则因资源分配不公和缺乏明确发展路径而普遍士气低落。最终,为控制成本和应对内部混乱,Meta在一段时间后暂停了部分团队的人才招聘,这标志着前期“大跃进”式扩张的失败,公司被迫进入收缩和调整阶段。
产品层面,在Wang到来前,Meta AI就已显露问题。Meta的Llama系列大语言模型最初在开源社区获得巨大成功。特别是Llama 2的发布,其性能在当时超越所有其他开源模型,并在许多基准测试中表现与一些闭源商业模型相近。Llama 2的成功让Meta在开源AI领域赢得声誉,被视为能与OpenAI和谷歌抗衡的重要力量。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FAIR实验室长期的技术积累。
但随时间推移,到Llama 4时,市场上开始出现对其性能指标的质疑。一些第三方评测机构和社区开发者发现,Llama 4在某些公开基准测试中得分很高,但在实际应用中表现却不尽如人意,其真实能力似乎未达宣传水平。有传闻指出,该模型可能在训练过程中针对特定评测基准进行了过度优化,以在排行榜上获取好看数字。这种做法被批评为“应试教育”式开发,甚至涉嫌数据造假。
从Llama 2作为最强开源模型的引领者,到Llama 4发布时面临被Grok、Claude等后起之秀超越的境地且声誉受损,这背后是战略失败。Meta投入千亿级资金,吸纳全球最优秀人工智能人才,最终却发现,在最核心的大模型主赛道上,自己从有力竞争者逐渐变成追赶者,甚至有掉队风险。
从Llama 4的作弊刷分,再到现如今的“雇佣兵”团队,Meta正散发出“唯结果论”的气息。当团队文化导向变为不计代价达成短期目标时,产品的长期可靠性和真实能力就可能被牺牲。
Meta AI内部氛围最终抑制了创新本身。一个不尊重专业知识、急功近利、充满内斗的文化环境,直接导致一系列问题。
像LeCun这样的科学家和像Zhao这样的关键工程师,都无法在内耗严重环境中长期高效工作。而决策的短视化可能进一步放大问题。管理层为追求短期产品发布和性能指标,忽视了对基础研究的持续投入和技术的长期健康发展。
其结果显而易见,仓促的产品开发流程导致模型缺陷和性能不稳定。
在人工智能这样需要深度创新、持续投入和长远眼光的领域,团队文化和使命感至关重要。一个由共同使命感和相互信任驱动的团队,其长期战斗力远超过仅依赖高薪和短期目标的“雇佣兵”团队。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曾对此发表评论,其话后来被证明具有预见性。他说:“在我看来,Meta正在做的事情将导致非常严重的文化问题......有使命的人终将击败雇佣兵。”
Yann LeCun与Alexander Wang之间的冲突,以及由此引发的Meta AI一系列问题,不仅是一家公司的内部管理失误。它反映了当前AI浪潮中,硅谷乃至整个科技行业所面临的根本价值观冲突:代表严谨科学精神和长远探索的“传教士”文化与代表商业效率和短期回报的“雇佣兵”文化之间的对决。
Meta AI的遭遇,为所有试图在人工智能时代取得成功的公司提供了一个警示案例:若没有一个健康的、能激励真正创新的内部文化,再多的资金和人才,最终可能也只是建造了一座看似华丽但地基不稳的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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