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炎夏,一系列令人目眩的资本操作,如暴雨般密集投向英特尔。
8月19日,软银集团孙正义突然宣告向英特尔战略注资20亿美元,每股认购价定为23美元。
紧接着,一则更爆炸性的消息从华盛顿传出:特朗普政府正考量直接入股英特尔,计划将《芯片与科学法案》中早已承诺的约109亿美元联邦补贴,转化为这家公司高达10%的股权。
“政府入股”这一颠覆性方案,让特朗普政府从“拨款者”变为“股东”,画风骤变。
一时间,公众与市场普遍认为,美国为保全本土唯一能大规模制造尖端逻辑芯片的企业,正以国家意志强力干预。
但,故事若仅止于此,未免太过平淡。
那个名为“星际之门”的项目,被一系列操作巧妙折叠,正以无人预料的方式,重塑英特尔的命运。
孙正义正在颠覆过去的自己。
当软银宣布投资英特尔时,整个市场震惊。震惊的并非软银的资金,而是标的。英特尔是一家工厂,一家传统、重资产且正被时代抛离的制造商。
孙正义,向来厌恶工厂。
时间回溯至1996年,软银曾巨资收购内存制造商金士顿科技,那次尝试最终惨败,几乎拖垮软银。后来孙正义承认这次收购极其失败,自此,他在无数公开场合反复强调:
“我对制造毫无兴趣。”
然而,一个坚持近三十年“反制造”信条的人,这次直接自我推翻。
答案始于一个梦想,亦是一种执念。
孙正义憧憬的未来,是由“人工超级智能”(ASI)构筑的世界,他多次向世界布道:2035年,ASI将诞生,其智慧是人类的一万倍。软银,将成为这个新时代的“头号平台商”。
为实现这一终极目标,他绘制了庞大蓝图,基石便是“星际之门”,即由OpenAI、甲骨文等巨头参与,能支撑整个AI文明的美国数据中心网络。
截图来源于OpenAI官网
然而,这一宏伟计划早已出现裂痕。据报道,项目启动半年后进展迟缓,核心原因之一是软银与主要算力使用者OpenAI在选址等关键条款上存在分歧,急于获取算力的OpenAI,直接绕过软银,私下与盟友甲骨文签署了巨额数据中心协议。
作为计划主导者,孙正义正面临被“架空”的风险。失控感急剧攀升。
焦虑与失控感,与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产生共振。
2019年,软银清仓了持有的英伟达股份,这笔交易当时被视为妙手。但英伟达股价如火箭般飙升,冲向4万亿美元,软银错失了价值超2000亿美元的机会。
一个天文数字,让孙正义难以释怀。
在2024年11月的一场峰会上,英伟达CEO黄仁勋甚至当众半开玩笑地对孙正义做出“抱头痛哭”的动作。
他不能再错过了。
过去的成功方法论似乎也在失灵,那套寻找创业“疯子”的哲学,在AI时代显得水土不服。孙正义曾对WeWork创始人亚当·诺依曼说:“在一场战斗中,疯子比聪明人更容易赢。”最终,这个被他催熟的“疯子”引爆自身,让WeWork估值从470亿美元巅峰跌落,软银近190亿美元投资几乎血本无归。
至于孙正义投资的另一家估值15亿美元的明星AI公司Builder.ai,更是一个地狱级笑话,其核心产品“娜塔莎”背后,智能含量极低。所谓的“人工智能”,实为远在印度的外包程序员团队。这家宣称年营收2.2亿美元、实际仅5500万美元的公司,因财务造假而破产。
梦想破裂,内心焦虑,旧路不通。
在此背景下,投资英特尔、构建“Arm设计+英特尔制造”的新联盟,成为孙正义逻辑上的必然选择。软银持有90%股份的Arm,市值一度超1500亿美元,是全球半导体设计王者,但它不制造芯片。
恰好英特尔,拥有工厂,形成业务共振。
这是孙正义在宏大叙事失效后,转向控制产业链核心环节的务实之举。毕竟,众所周知,在AI世界里,CPU的权重相比GPU的并行计算能力,微不足道。
巧合吗?
说实话,不太像。
这个剧本的两位主角——特朗普和孙正义,早已在“星际之门”蓝图下达成了默契。
1月22日,特朗普政府上台伊始,便高调宣布了旨在确保美国AI领导地位的“星际之门”计划。彼时,孙正义就站在特朗普身边,共同为这个5000亿美元的宏大计划背书,并承诺软银将投入巨资和创造就业。
可见,在英特尔事件前,特朗普和孙正义已是国家级战略项目上深度捆绑的盟友。
特朗普虽然在言语上动辄禁售A、卡B脖子,没事加税触动全球经济,其行动轨迹充满不确定性,但内心怀有对美国芯片制造业的焦虑。
美国芯片产业协会的数据,直接触动特朗普神经:1990年,美国生产芯片占全球总量37%,如今,这一数字仅12%,东亚地区则占据全球芯片制造量75%。
制造业回归这一命题,是特朗普挂在嘴边的说辞,但“星际之门”落地遥遥无期。
气氛已渲染至此,特朗普和孙正义的“双簧”开场。
剧本开端,是一句充满火药味的总统指令,特朗普一如既往以看似随机的方式,在社交媒体上对英特尔发难。
“英特尔的首席执行官存在严重的利益冲突,必须立即辞职。”
截图来源于推特
8月7日晚,特朗普在社交平台发布这条帖子。被瞄准的是英特尔刚履新仅四个月的CEO陈立武。攻击弹药来自共和党参议员汤姆·科顿的一封信,信中直指陈立武过往通过其创立的华登国际,与多家中国半导体企业存在关联。
无奈,陈立武此前投资版图,几乎是一部中国半导体产业成长史:华润微、中微公司、盛美上海、芯原股份、兆易创新,这些在科创板上声名显赫的名字,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将CEO个人作为政治施压目标,是特朗普一贯行事风格,他曾多次公开批评苹果公司将生产线设在中国,迫使其CEO库克承诺在美追加巨额投资,甚至赠送特殊礼物示好。
在特朗普世界里,CEO和国家冠军企业,都只是他实现议程的工具,哪怕是曾亲如兄弟的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
随着政治压力到位,剧本终章展开,8月11日,陈立武被迫飞往华盛顿,与特朗普在白宫进行闭门会谈。
会谈结果极具戏剧性。
几天后,特朗普发帖盛赞陈立武“是一个了不起的故事”。
“陈先生和我的内阁成员将在下周交流,并向我提出建议。”特朗普金口一开,资本随即行动。
8月19日,孙正义果断出手,他的20亿美元注资,此刻扮演双重角色。它既是基于自身商业考量的自救,也是对盟友政治行动的关键策应。
这笔投资向市场传递关键信号:一家与白宫关系密切的全球资本巨头,已率先“入局”。
次日,白宫方面加码,更让陈立武身份,从一家独立公司CEO,转变为需向白宫汇报并执行其议程的合作者。
陈立武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
一个名副其实的帝国黄昏。
技术,是所有问题根源。这家曾经无可争议的半导体霸主,那个喊出“intel inside”即宣告统治权的蓝色巨人,如今在最关键芯片制造工艺上,已远远被友商甩开。
在财务报表上,更是一片血红。
2023年,被寄予厚望的代工业务,像巨大吞金兽,张口吞掉70亿美元利润,只留下亏损废墟。钱,处处需钱,为节约现金,公司被迫做出最痛苦决定:大规模裁员,以及暂停派发已持续整整30年的股息。
流血不止,只能求输血。
于是,英特尔对政府资金产生致命依赖,作为《芯片与科学法案》最大单一受益者,英特尔张开双臂,拥抱高达85亿美元直接资金补助。
俗话说,“拿人手短”,英特尔拿的,是国家的真金白银,更是美国纳税人最大一笔赌注。
这种虚弱,在与行业新王者对比中,显得尤为刺眼。
英伟达CEO黄仁勋,被描述为天生表演家,他可穿着笔挺西装见特朗普,也可换上一身东北大花袄在中国公司年会上扭秧歌,在中美之间游刃有余。
面对中美两国媒体各种刁钻问题,黄仁勋可坦然表达:“我没有平衡任何事情”,毫无表演痕迹。他将自己塑造成所有人都需拉拢的技术枢纽,仿佛在宣告他并非适应规则,他本身就是规则一部分。
他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核心在于英伟达在AI时代手握不可动摇的“硬通货”,GPU和CUDA生态。从OpenAI到谷歌,所有AI巨头的雄心都建立在英伟达算力基石上。
相比之下,英特尔x86架构黄金时代随PC市场式微而落幕,硬核技术缺位,让陈立武缺乏不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华尔街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投行Bernstein分析师Stacy Rasgon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核心:“除了钱,英特尔还需要客户。”
英特尔根本难题在于其代工业务至今未证明能与台积电匹敌。在性能至上市场,即便有政府压力,也不可能强迫谷歌等“超大规模客户”采购性能更差芯片,否则等于削弱这些客户自身全球竞争力。
更有甚者认为,外界普遍质疑政府拟注入的109亿美元,对于开发下一代技术所需的400亿美元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内部衰退、外部缺乏筹码、市场丧失信心的三重危局下,当孙正义的资本和特朗普政府的意志同时到来,这场看似被动的“包办婚姻”,对陈立武和英特尔而言,已不是一道选择题。
而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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